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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2章 感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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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裏, 浦化來了場臺風。

農研所人人嚴陣以待,生怕僅有的那些試驗苗出什麽意外。

鄭重夜裏都打著手電筒去搶救,人在狂風暴雨裏狼狽不堪, 到家的時候渾身是泥。

因為他不在, 沈喬也沒怎麽睡好, 早早醒來坐在客廳裏聽風吹雨打。

年年刮臺風,她其實已經習慣, 窗戶劈裏啪啦的動靜不覺得有什麽, 完全不當回事, 只是有幾分焦灼地盯著門。

鄭重頂著風推開, 看到她也不意外,只說:“再睡會吧。”

只是有些臟亂, 看著倒是好端端的。

沈喬懸著的心放下來說:“你別動,就在那把衣服脫了。”

鄭重穿著雨衣也沒起什麽作用, 畢竟風大雨大的,低頭看自己這身, 心想要是再往裏走, 待會拖地都不知道要多少功夫。

他把拖泥帶水的衣服們丟在地上, 痛快沖澡後出來說:“我不在家沒什麽事吧?”

能有什麽事, 沈喬搖頭說:“浦化的風沒有老家大。”

而且這還是樓房,不像以前的屋頂風一吹就跑,多少人家的家當淹個精光。

鄭重恍惚也想起來, 只覺得在老家的事像是上輩子。

他問道:“大隊長回信了嗎?”

沈喬道:“還沒呢, 估計得過兩天。”

又說:“分田到戶這麽大一件事,夠他忙的了。”

才出來沒多久的政策, 各地為此鬧哄哄, 大隊長覺得鄭重是學農的, 特意寫信來問。

回信的時候沈喬又寄過去不少東西,兩口子正等著消息。

鄭重估摸著也是,坐下來說:“這是件好事。”

他們大隊有個好領導,鄭沖吧眼裏揉不得沙子,所以上下勞動風氣好,但別的地方偷奸耍滑的人不止一兩個人,那簡直可以說是泛濫成災。

他道:“自負盈虧,大家更好有動力。”

他是最知道農民在想什麽的人。

像沈喬是知道那些勞力不足的人家的想法,說:“原來還有人口糧,以後就全得靠自己了。”

按原來的政策,即使是工分不足也得讓人人都吃上飯,以後可就沒這種好事了。

她不由得擔心道:“那五叔公他們家怎麽辦?”

老的臥病在床,唯一能算勞動力的是腿腳不便的劉巧妹和上小學的黑尾,這個家日子恐怕要更不好過了。

鄭重道:“我問了李教授,你覺得讓他們多養點雞鴨怎麽樣?”

李教授是養殖業專家,致力於提高產蛋量和縮短出欄期,已經算是頗有成果。

沈喬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,拍拍他的肩說:“挺好的,黑尾媽原來就挺擅長養家畜的。”

守寡的人不愛出門,加之身體不便,能做的也就是守著“雞鴨屁股銀行”。

鄭重也不居功,道:“是大隊長讓我問的。”

這位長輩到底得對所有人負責任,頗有前瞻性地認為應該發展些別人沒有的類別。

沈喬心想這也是件好事,平心而論,她希望大隊的人都富起來,或者更宏大一點是全天下的農民都富裕,因為日子實在是太苦了。

她道:“那你多打聽點,回頭肯定用得上。”

鄭重這些天就是忙著這個,點點頭去洗衣服。

泥漿水流進下水道,成功堵得水洩不通,修理又耗掉大半天,還得樓上樓下的賠小心。

雨天路滑,沈喬謹慎地不走動,只看他跑來跑去,自己悠閑地嗑瓜子聽收音機。

可惜天氣不好,信號也不好,聲音斷斷續續,能聽得出是本地臺警告市民少出門。

但常年生活在臺風區的人很有經驗,心知過兩天就會放晴,就是被破壞的地方需要重建。

沈喬因此得知了個噩耗,那就是附中的教學樓塌了。

經費捉襟見肘,學校連夜通知各班召集學生來清理廢墟。

那是建於世紀初的小平房,只有一層樓,本來就是閑置用來停放自行車的。

學生們在假期被叫來做勞力還都挺高興,年輕的力氣有處使。

老師們也得上手,只有老弱病殘孕可以免除,沈喬已經是五個月的身孕,只能搬著凳子在樹蔭下給大家煮降火茶。

柴火劈裏啪啦響著,讓人滿頭大汗、面紅耳赤。

但更為艱難的是被她隨機抽查的學生們,結結巴巴得想拿磚頭把自己敲暈。

沈喬一個也不放過,惡狠狠道:“還有半個月就開學,作業我每科都會檢查。”

明明是快樂假期,同學相聚,偏偏要提作業。

班裏男學生陳陽說:“老師,你下學期還帶我們啊?”

沈喬瞪他說:“怎麽,想換老師了?”

陳陽嚇得直擺手說:“沒有沒有,就是您這肚子……”

他也不大懂,覺得應該是帶不了他們一學期。

沈喬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就仔細算過,這會說:“能給你們上完課,覆習就不行了。”

為這事她已經愁過好一陣,生怕耽誤學生的學習。

陳陽大驚失色道:“還有覆習啊。”

不管成績好壞的的學生,那是聽到上課就發愁。

沈喬沒好氣拍他一下說:“你要是退步,給我等著瞧。”

陳陽也是個膽子大的,還想調侃老師兩句,目光一轉說:“師爹來接您了。”

這又是什麽古怪稱呼,沈喬半回頭看,吹口哨說:“三班解散,不要四處轉,都回家做作業,明天早上還是八點到!”

學生們一哄而散,至於去做什麽就不得而知了。

沈喬慢騰騰收拾自己的東西,手上的蒲扇晃兩下。

鄭重接過去給她扇風說:“還有幾天能好?”

這天太熱,尤其是下過雨後,別中暑有個好歹。

沈喬已經算是很輕松,搖搖頭說:“還要修排水渠呢。”

各校都是這樣,老師學生們頂起半邊天,她自己念大學的時候還參與了蓋食堂的大工程。

鄭重心想事情還真不好,不過也知道是推脫不了的,報告好消息說:“明天又有西瓜吃。”

農研所每個月都有新鮮的瓜果蔬菜上市,不過分量只夠職工們分,這也算是福利之一。

沈喬想起來就流口水,說:“真希望這品種趕快大規模種植。”

這樣就不用眼巴巴地等著。

鄭重心想還久著呢,三五年能出成果就不錯。

他道:“你也不能多吃。”

沈喬從小就虛弱,飲食禁忌上比別人多,自然也更知道克制兩個字怎麽寫,因為她受夠打針吃藥的苦,在這個時期自然更加小心翼翼。

不過還是撒嬌道:“欠我一個瓜,明年要補的。”

鄭重還真煞有其事給她寫欠條,作為夫妻倆的情趣收藏起來。

沈喬把它和書信們放在一起,突發奇想拆開其中的一封看。

那都是她上大學以後,鄭重還在覆習高考的時候寫的,距今也不過四年多。

但他自己已經想不太起來寫的什麽,湊過來看才能回憶起來。

沈喬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,忍不住問道:“那個時候你在想什麽?”

在兩個人短暫分開的那些日子裏,他究竟是怎麽度過的。

鄭重道:“想你。”

明明是油嘴滑舌的話,卻因為表情顯得格外打動人。

沈喬推他一下說:“還有呢?”

鄭重道:“想考上。”

那是他生平最強烈的欲望,因為考不上就意味著更長時間的分開,甚至可能永遠分開。

多好的學生啊,沈喬想想班裏幾個後進生就直嘆氣,忍不住說:“要是我們班孩子都跟你似的就好了。”

鄭重頗具幽默感說:“那你會頭疼。”

頭疼個個早戀,跟學校完全沒法交代。

沈喬想想那場面,讚同道:“政教處老師會殺了我。”

天天要求男女同學保持距離,恨不得世上只有一種性別的人。

鄭重好笑道:“看來所有政教處老師都一樣。”

他們自己上學的時候,都經常被老師警告註意影響。

天真的學生歲月像在眼前,明明是不久之前的事又變得遙遠。

夫妻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,都是些舊事。

當時笑過,現在還可以再笑。

沈喬樂不可支,忽然像是被誰點穴一樣,眼睛瞪得大大地說:“有人在動。”

鄭重下意識警惕地左右看,還以為是家裏進賊了,然後才把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,又驚又喜道:“踢你了?”

沈喬說不好孩子是在裏面幹嘛,隱約道:“應該是。”

鄭重從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新生命的到來,仔細看的話眼角隱隱有淚光。

他伸出的手有幾分顫抖,表情謹慎又不敢置信。

沈喬一動不動,心想孩子倒是應該再動動。

兩個人的沈默半晌才有回應,鄭重篤定道:“孩子跟我拍手了。”

沈喬不敢相信這是精通生物的大學生能說出來的話,無奈搖搖頭說:“嗯,還管你叫爹了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基本是最後階段了,這本會以小朋友的出生為結尾,還有一更,明天來看吧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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